死亡究竟能降临的多快呢？ 对于许卿挚而言就是五分钟。 五分钟前，那个男人还在试图探索她的抵抗底线，鼻息喷薄在她的面庞，难闻的酒气混杂劣质香烟和槟榔臭味钻进她每一个来不及闭合的毛孔。 她突地想起小时候有次躲避父亲而跌进下水道的情景，粘稠的、漆黑的、浑浊的非牛顿液体般的东西在她皮肤上游走，吱吱声跑进耳朵里她才惊觉她并非单独一人。 那儿还有只老鼠，眼珠黑似葡萄，双爪警惕地垂在胸前，不过卿挚掌心大的小东西却让她吓得整张脸埋进了污秽。 而如今，五分钟过去，那个男人面容发绀，四肢蜷曲，额头的青筋虫子般一条条鼓胀出表皮，她在心里倒数分秒，男人的头是在2022年4月1号下午13点23分软下去的。 许卿挚双手都钻进了冰碴子似的，冷到发颤，颧骨却冒了火，烧得她不知所措。 她现在开始庆幸当时没有强力拒绝掉男人要进包厢的要求。 否则现在她已经进了公安局。 走过去，脚碰了碰男人，他是从椅子上滑跪下来的，头颅此刻夹在桌腿和凳腿之间，双目始终圆瞪。 她咽了口唾沫，掌心在疯狂出汗，黏黏腻腻，似是抹了一层胶水。 男人的头被鞋尖踢到左边，力度不大，又转回来，一双陷在红血丝里的眼睛再次将她的长裙下摆捉进了瞳孔。 怎么办……怎么办……餐厅的服务员都看到了我和他一起进的包厢…… 我该怎么办…… 紧接着，她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男人的头颅底下…… 她屈膝凑过去看，只一眼吓得后退，血……是血……发顶上的碎发覆盖下来，应该是固定的小一字夹在挣扎时松动掉落了。 她抬手要去将头发捋上去却蓦地顿住，血，又是血？ 掌心里的根本不是汗，而是男人的血。 空茫茫的脑子里雾气散开，她想起这血怎么来的了。 “怎么？都出来相亲了还矜持？” 男人叫邓广锡，某个互联网大厂的策划部总监，年薪百万，单身至今三十五岁的理由用他和婚恋中介平台的话来说，是因为忙于工作，虽说成家立业但他还是觉得男人得先立业再成家，不然，没钱怎么给老婆买包呢？ 许卿挚难得穿了件碎花裙，此刻却觉得这钱花得异常晦气，她避开邓广锡借帮忙倒酒而贴过来的身体，用双臂将自己抱紧了。 “相亲只是一种陌生男女认识的方式，并不是给你派发老婆或女朋友，我和你见面是出于尊重，你不要越过边界线。” “边界线？” 邓广锡笑起来，他发顶稍稍有些秃，在强灯光的照射下更显寸草不生的尴尬。 “你多大？” 他没给卿挚回答的空隙，那双在社会里浸淫过久的眼睛吸盘似地从她每一寸皮肤游过，每一下都让她反胃到想要把酒直接泼在男人脸上。 他的指头跟着动起来，“鱼尾纹，法令纹不算深但也不轻了，啧啧啧，看这颈纹，一圈又一圈，你当大树生年轮呢？” 见许卿挚面色不佳，他将手举到两耳旁，状若投降，“行行行，不好意思，唐突了，开个玩笑而已嘛，许小姐这么大年纪了不会连玩笑都开不起吧？” 他话里话外不见半分歉意的影子，那双眼睛陷在戏谑里更深。 “你觉得你这叫幽默？你觉得你这叫有魅力？你觉得你单身这么多年是因为忙工作？你追过你们公司多少女孩，不对不对，”许卿挚晃了晃食指，“你这么饥渴应该从读书时期就开始追求女孩了吧？都失败了是不是？你知道为什么嘛？” 她站起身，胳膊肘怼开椅子，凳腿在地面上擦出兹拉一下噪响。 “因为你渴女又厌女，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主导女性？能买几个名牌包就能收买女性的心？不好意思，你的小脑还裹着，我的没有。” 男人的脸色抹了锅灰似的黑，许卿挚竟觉得他指节间传来的嘎吱声十分悦耳，“你年薪百万，不好意思，我也差不多，我靠自己买房买车，或许时间比你还早，我之所以单身到现在，不是因为没有男人追，而是为了避免遇到你这种货色。” 她走出去几步，扫了一眼才上了三道菜的转桌，掏出钱夹摸出几张百元大钞，直接丢到了地上。 “这顿饭算我请你，教你怎么尊重女性。” 大理石地面卫生做的十分到位，钱落到地上依稀晃出了影子。 她手碰上门把，正要开门，男人混在香烟里的嗓音突然砸上她的背。 “你给我站住。” “你还有什么需要请……” 下颚兀地一酸，不及反应，脖颈被男人死死捏住，粗糙的烟茧子摩擦着她的皮肤，带出一丝丝火辣辣的疼痛。 邓广锡的脸在眼里放大，大到有种扭曲的恐怖。 他双手并进，女人的脖子很细，和前几天杀的那只野猫一样，它怎么死的来着？扑腾？扑腾，扑腾，然后脖子一歪，没气了。 他余光里女人的胳膊在颤动，那张出言不逊的嘴终于发出了“嗯嗯啊啊”的濒死声。 “你继续说啊！你瞧不起我？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嗯？” 许卿挚被他甩到桌上，他像发情的狗猛地从后一扑，双腿夹住她的双腿，一只胳膊桎梏住她的后颈，他任由女人的手到处乱动，把菜打翻，油腻腻的汤汁倒出来，几净的玻璃桌一片狼藉。 “你给我放开！放开！” 许卿挚没喊两声，一团塞在酒杯里的软布进了她的口腔。 长裙被撩到腰际，空调的凉风汲取走了她衣衫下大半温度，她不得不承认，她害怕了。 在力量上，女人很难是男人的对手。 “呜呜呜！呜呜呜！” 她在邓广锡身下呜叫，下颚上一直有只手在肆意游走，长裙的两边肩带已经全部垂落下胳膊，大片玉色的肌肤展露在暖黄的灯光下。 有条舌头淌过了脊背，她的挣扎更甚。 “你讨厌我是因为你没有体会过我的能力，许小姐，我是个君子，本来不想一开始就这样的。” 邓广锡咬了一下许卿挚的耳尖，接着狞笑起来，“可你太不尊重我了，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为什么你就要那么伤害我呢？不过说说而已，你就受不了了？那让你更受不了的还在后面呢。” 长裙再次被推至肩胛骨，许卿挚的视线里有一条松鼠桂鱼，它跳出了白玉餐盘，只有一截尾巴搭在碗沿，虚影中她看到了它死的过程，敲头、刮鳞、破腹、片肉…… 不要！不要！ 男人的手已经扯下了她的丝袜，那张嘴再次贴上了她的后颈，“女人穿裙子来见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不就是为了方便干吗？装什么呢？你别装了，好好享受。” 男人的笑声把她的鼓膜划出了血珠子，她眼头渗出泪，强大的求生欲在胸腔里炸开。 蓦地，一个什么东西晃过了她的眼。 行动快过脑子，等她反应过来，那个东西已经砸上了身后人的太阳穴。 身体的重压迅即消失，她扭过身，却没有一秒停顿，手不停向着同一个伤处砸过去。 邓广锡躲避不及又喝了酒，双腿开始打颤，不一会儿就跌倒在地。 血液在四溅，溅进她的瞳孔里，热度一下子把她的疯狂灼烧殆尽。 “你……你怎么样？喂，邓广锡，邓广锡，你醒醒，你醒醒。” 许卿挚眼前弥漫起血色湿雾，手里的东西嗵的一下砸落脚边，她这时才知道那是个烟灰缸。 可，男人，已经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