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功过相抵，下山去吧
天枢圣地，执法大殿。
一个个光鲜亮丽的身影，冷漠地望向殿中，一张张庄严肃穆的脸庞，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
一道满身霞光的高大虚影，盘膝而坐，低头俯瞰。
“孽徒，你…当真不知罪？”
殿中。
穿着兽皮，脚上踩着一双草鞋的叶苏跪在地上，怔怔看向盘坐在半空的虚影，眼神恍惚。
“连您……也不信我？”
“我真的没有投毒啊！”
在他两侧，两个要管他叫师叔祖的弟子抱拳躬身，语气冷淡。
“启禀祖师，启禀圣主、各位长老，师叔祖叶苏于灵泉投毒一事，铁证如山！”
“没错！”
另一人自怀中取出一只玉瓶，捧在手中。
“此物是弟子从叶苏床下暗格得来，经检验，确为心魔散，若不是灵泉灵气充沛，天然有净化之效，此刻宗门上下，恐已全员走火入魔。”
“还请祖师圣主，各位长老，给我们所有弟子一个交代！”
对此，叶苏既不辩解，也不反对。
他只是将目光看向半空的虚影。
这些小辈，也许早已经忘了后山禁地的由来，忘了灵泉净化之力的根源，甚至说……
他们所有人都已经忘了那场五千年前降临的灾厄，忘掉是他叶苏，舍去即将飞升的修为，祭掉一身的仙骨，拼着终身不得离开禁地半步的巨大代价。
用神魂、仙骨引动地脉，这才将那灾厄封在灵泉之内。
这才换来圣地五千年的崛起时间。
五千年来，他日日刨心挖肚，以心头血消弭那些灾厄带来的污煞之气。
那圣泉所谓的净化，都是自己的心头血啊！
所有人都可以忘，都可以不在乎。
但你……
你怎能忘？
你可是师尊啊，那个一手建立天枢圣地，一手将自己带大，许诺终有一日要替他补全仙骨的师尊啊。
你怎么能忘？
然而，名为清风上人，早已飞升仙界的师尊，却并不在乎他的付出。
也不在意他画地为牢五千年。
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你认不认罪都已无意义，五千年的庇佑，本座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走吧……”
“念在你曾有功宗门，留你一条性命。”
“下山去吧，往后……”
“我天枢圣地，与你再无瓜葛！”
话音落地，清风上人身形消散，当代圣主付出天大代价才换来的下界的意识，急速冲上苍穹。
叶苏怔怔望着清风上人离去的身影，忽然就笑了。
笑着笑着，他满脸的疲倦。
“仁至义尽？”
“五千年，五千年，整整五千年，我没有离开禁地半步，整整五千年，我日日刨心挖肚。”
“结果……结果到现在，仁至义尽？”
站在他身旁的后辈弟子闻听此言，嗤笑一声，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望着他。
“叶苏，你真当所有人都傻？”
“你真的觉得，会有人相信，你一个凡夫俗子的心头血，有净化污煞的作用？”
“早在五千年前就被打碎的骨头，有镇压灾厄的作用？”
“你说你不能离开禁地，现在你离开了，你看宗门发生什么不祥了吗？”
叶苏怔了怔，指着自己鼻子：“你，是这样看我的？”
“我？”那弟子大笑不已，指着周遭的一个个身影。
“叶苏啊叶苏，你不妨好好看看，看看这执法堂里的所有人，谁会相信你的论调？”
“你又为何不出去问问，整个宗门上下，谁在暗地里，没有戳着你的脊梁骂你一声不识好歹？”
叶苏环顾四周。
果然，肉眼可见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一丝戏谑。
见他如观小丑。
叶苏满脸不敢置信。
“可那些灾厄，是真的啊……”
“真的？”那弟子满脸讥讽，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真的又如何？你个修了五千年，也修不出一缕真元的废物！”
“就算有灾厄，难道我天枢圣地，还需要你个废人的拯救？”
他摇了摇头，眼神冰冷：“况且……”
“你真当我们所有人，都不记得那场大战？”
“早在五千年前，祖师爷们就知道，那些灾厄、污煞早就在那场大战里彻底消失了。”
“你！”
“不过是看中灵泉灵气充沛，而你根骨尽毁，又贪图永生，这才编织如此谎言，让宗门念在你有功的份上，割舍整个修仙界灵气最为浓郁的宝地给你！”
“用如此纯粹的灵气，续你一条凡人的贱命！”
说到这里，那些长老的脸上，都不约而同浮现一抹嫉妒。
有人拉下脸皮毫不客气的怒骂：“你知不知道这些年，因为你的一个谎言，耽搁了我们多少人的修行？”
“若没有你，本座也许早就顺利飞升了，何至于现在成了个渡劫失败的散修？”
“叶苏，你该死，你真的该死！”
“你要庆幸自己还有个成仙的师父，一群成仙的师兄姐，若不是还有他们，你早就死了！”
师兄姐……叶苏神色又恍惚了一下。
他自小便是孤儿，是师尊把他带到天枢圣地的。
当时，这里还不叫天枢圣地，只是个仅有一个山头的小小宗门，小得不能再小了。
但也温馨得不能在温馨。
两位师兄，一位师姐，待他如亲人。
那时的他，应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后来小师妹上山，自己也秉持良好的传统，给了她一个完整的童年。
直到五千年前，灾厄降临宗门……
可他们，都曾亲眼见过灾厄，见过污煞之气侵蚀灵气，险些将整个天地都给污染。
怎么可能是假的？
况且，那灾厄现在就在灵泉里啊……
“滚下山去，立刻滚！”
那些人在大吼，仿佛这辈子所有的不幸，都是他叶苏的错。
“从今往后，你若敢与任何人提及宗门。”
“无论天涯，无论海角，本座必取尔项上人头。”
“滚吧，宵小之徒！”
“滚出宗门！”
叶苏惨然一笑，踉跄后退。
原来自己五千年的付出，在别人眼里竟是这样的一个笑话。
原来自己忍着剧痛，日日挖心剖腹，取出一滴心头血。
在他们眼里，在师父眼里，竟是一个为了苟活的苦肉计？
“罢了罢了……”
而在这时，身边的这位后生小辈，时隔五千年后的又一位圣子何琦多，忽然又凑到叶苏的二百，轻声细语。
“还不止于此，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圣泉里的毒是谁下的吗？”
“我不妨就在这儿告诉你，是我干的，你待如何？”
叶苏猛然瞪大了眼：“你！”
何琦多摊开双手，站在执法堂里转了个圈，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承认：“对，没错，就是我！”
“祖师爷也知道是我，但那又如何？”
“如果再不戳破你的谎言，继续让你浪费如此宝贵的资源，我圣地未来何在？”
“源源不断的仙人何在？”
“上界的江山，何在？”
忽然，何琦多骤然出手，一脚将叶苏踹褚执法堂，一个闪身而至，轻轻踩在叶苏的脸颊，反复践踏。
“叶苏，你要感谢你有一个好师尊，有一群好师兄师姐，不然……”
“今日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言罢，何其多转身回到执法堂，那扇大门轰然关上。
执法堂里，一道道嗓音交织缠绕。
“诸位长老师叔，弟子前来交接任务。”
“善！”
“做的不错！”
“上前领赏。”
“圣泉秘境，当有你一席之地！”
“圣子前途无量……”
叶苏麻木起身，拍去脸上的鞋印，弹去身上的灰尘，视线扫过这个他守了五千年的圣地，却从未好好游过、看过哪怕一天的家。
他沙哑着开口。
“罢了，既然你们说我贪生怕死，用苦肉计苟活。”
“那以后的灾厄，就自己去应对吧！”